邱奕嘉博士部落格

「不結盟，就等死！」靠單一企業的人力、理財埋頭研發，以追不上新產品汰換速度。產業遊戲規則改寫，從國際巨人到傳統的中小企業，紛紛打破企業的研發高牆，宣告開放力時代來臨。
看台積電、台達電、宏達電、聚陽等標竿企業，如何運用開放創新，省錢、省時，獲得源源不絕的創意？

八月底，全台灣最會為股東賺錢的股王宏達電，在極度封閉的日本手機市場，風風光光的發表最新三•五G 版的「Touch」，也就是與蘋果 iPhone 媲美、台灣市場俗稱的「阿福機」。

宏達電在日本市場跨大步，並不是單打獨鬥，而是與日本第一大行動通訊業者、手機用戶高達五千萬戶的 NTT DoCoMo 合作。

這也是 NTT DoCoMo 首次針對一般消費者推出微軟作業系統的 PDA 手機，就採用了宏達電設計製造的產品。

今年初，在台北國際工具機展上，有一台讓參觀者留連不想離開的「足球機」。這台足球機，是台灣最大機械零組件廠商上銀科技研發產業機器人的變身應用，大有來頭，是結合了德國大學實驗室與白俄羅斯研發人才的混血產品。

今年《BusinessWeek》創新排行榜上名列第一的寶鹼（P&G），現在有三五％以上的新產品，都有來自外部研發創新的影子。

連續十二年專利權數量居全球之冠的 IBM，在二○○五年開放五百項軟體專利供全球軟體開發者或企業使用。一下子拉抬了儲存管理、電子商務、影像處理等領域的創新能量。

獨立創新是行不通的過去式
打破企業的研發高牆，開放創新，是從國際級巨人、到當紅的行動通訊、到傳統的機械中小企業共同的方向。

這一股開放創新的潮流，正繼續擴大，將改寫更多的產業遊戲規則、影響企業勢力消長。

挑戰企業開放力的時代到了。

在《天下雜誌》標竿企業聲望調查中，「創新能力」、「前瞻能力」一向是企業與專家最重視的標竿企業能力。然而，每年的調查結果卻都顯示，台灣標竿企業在「創新能力」的得分上，總是吊車尾，在十項能力中是倒數的成績。顯示「創新能力」雖重要，但其實十分困難。

而且，隨著產品愈來愈複雜、生命週期愈來愈短，創新、研發的成本愈來愈高，壓力也愈來愈大。

例如繪圖晶片每半年就是一個世代；先進半導體製程已經昂貴到只有少數產品能負擔得起，例如，台積電一個九○奈米晶片的完整設計案需要四千萬美元，相較一三○奈米幾乎是加了一個○。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曾說，摩爾定律的經濟限制將會較技術限制提早來臨。

要單靠著自己一家企業的人力與財力埋頭做研發，已經追不上新產品汰換的速度。

這也就難怪美國《BusinessWeek》預言，未來企業如果「不結盟，就等死！」而且，愈來愈多的新構想、有價值的知識，從全球各角落冒出來，任誰也難一把網羅未來創新需要的人才。

「沒有一家企業再有能力獨立進行研發，」美國柏克萊大學商學院開放創新中心主任亨利。伽斯柏（Henry Chesbrough）接受《天下雜誌》採訪時分析指出。伽斯柏專研的開放創新與開放經營模式，在創新大本營矽谷引起很大的迴響。伽斯柏指出，開放創新的核心，一方面是借用外力，讓外部創新可以進入企業、發揮相加相乘的力量；另一方面是企業的創新可以變成獲利來源，賣給其他人使用。

其實，這樣的新潮流，台灣並不陌生。「台灣科技業的 OEM 或 ODM 模式，就是開放創新的模式，」伽斯柏指出。台灣的代工廠商，與價值鏈中上下游廠商，討論、分享未來產品、科技藍圖。而且台灣科技網絡內的廠商非常多元，包括晶片、DRAM、主機板、機構、連接器等零組件和系統廠的相互激盪，快速交流與累積豐富的構想與知識。

今年《天下雜誌》標竿企業也首度針對「開放式創新」進行調查。結果顯示，在二十四個產業中，電腦業得分最高（見表一），正好呼應了伽斯柏的分析。

此外，與台灣科技業緊密相連的工研院，更是落實、並持續推進台灣開放式創新的超級平台。

工研院自始就擔負國家重大技術研發使命，「開放」一直是工研院的核心精神與創造價值的方式。此外，從二○○三年到現在，工研院共有超過一千件專利賣給國內產業界，工研院賺上好幾億，為產業帶來的創新，價值更是倍數成長、難以估計。

例如，奇美集團下的奇菱科技，從塑膠染色起家逐步發展到面板背光模組，最近又發展到觸控面板。透過工研院的開放平台，奇菱找到了新應用。奇菱開發出可觸控的鏡面顯示器，只要在鏡子上塗上一層材料，一碰觸立刻就能變身成為在穿衣間、浴室，能隨時觀看新聞的特殊鏡面。

不僅如此，奇菱甚至奇美集團，都經由工研院，結合上全球重要的創新發電機── MIT 媒體實驗室（Media Lab）。

MIT 白綠相間的百元電腦，是備受矚目的科技新產品，一到陽光下螢幕就變成黑白、一進室內就換為彩色。原來，百元電腦白綠色的染色原料與背光模組，都來自奇菱。而面板及趨動 IC，則分別由奇美電子及奇景設計開發。整個奇美集團在這開放平台裡，找到巨大的商機。

廣布搜索創新雷達

不見得要是高科技企業、不一定要靠工研院，即使是傳統中小企業，一樣也可以借外力、加速累積技術深度與廣度。關鍵在於企業是否將向外搜索新構想、新發現列為優先工作，並且快速連結。

位居台中，國內最大機械零組件廠商上銀科技，主力產品滾珠螺桿與線性滑軌的應用，從半導體、面板設備到航太工業，只要需要分毫不差的精密定位儀器，都必須使用。客戶從三星電子、日本 LCD 檢測設備 MJC，到歐洲精密磨床大廠 Heller 等，都是它的客戶。

上銀知道自己小，不能只靠自己長大。光是在台灣，上銀就和二十個大學有產學合作，每個合作計劃都是為了創新及技術突破。

「但是還是不夠，有能力了我們就和國際合作，」上銀董事長卓永財說，「一開始如果不用世界級的眼光來看自己，沒辦法存在。」

卓永財到哪裡，都在留意頂尖技術。一九九九年，上銀接手三星原本位於莫斯科大學裡的研發中心，裡面有二十多個教授在幫上銀做控制理論等基礎研究。

幾年前，卓永財在德國一個小型的研發展覽上，看到一個白俄羅斯教授，站在一張小小的桌子邊，桌上只擺著一份研究報告，卓永財湊過去看，發現是當時連日本競爭對手都還沒發現的平面伺服線性馬達，等技術及時機一成熟，卓永財馬上邀請這位教授到上銀德國歐芬堡工廠，當場談妥移轉技術的價格，從此，白俄羅斯教授也成了上銀很密切的研發伙伴。

「不然怎麼說要做到世界第一，」因為擁有強大的外部研發力支撐，去年全球營收不過六十億的上銀很有雄心，「我們的產品不是做到世界第一就夠了，我們已經規劃到三、四百億的營業額了，都不必靠併購。」

建立整合平台、提升價值角色

開放的概念，不僅是打開企業創新的活水源頭，更重要的是，企業可以藉由開放，提升自己的價值定位。

產業鏈的價值是變動的，死守一個位置，總有一天會被淘汰。藉由開放，企業可以整合不同資源，提升自己的價值定位。聚陽實業就是很好的例子。

成立十七年的聚陽實業，是台灣最年輕的成衣製造廠，卻已經連續兩年都是《天下雜誌》紡織類的標竿企業第一名。主力在休閒、運動服飾，沃爾瑪、Target、Gap 等都是它的客戶。

從台北市中山北路二段拐進聚陽的辦公室，是最簡單的藍灰辦公室隔屏，沒有裝潢。很難聯想，現在聚陽的研發及設計人員，愈來愈多的行程，是到法國巴黎、美國紐約看時裝秀。

伸展台上，模特兒接力展示身上的服裝，台下黑髮黃膚的台灣設計師和金髮碧眼的美國通路商低聲交談著。

「每看一件衣服、一塊布料，客戶可能都會問問題或是討論，我們就非常能夠掌握客戶需求，」聚陽董事長周理平解釋。

聚陽一面開放接受新構想，一面再將頂級品牌所帶動的流行元素，例如現在最流行的金屬風、亮片等材質訊息，分享給上游布料、材質供應商，共同研發，控制成本。

過去，品牌或通路商是產業整合者，掌握商品企劃與設計，緊抓上游原料採購權，「現在，我們是整合者，」周理平解釋聚陽角色的轉變，在價格、通路不斷壓縮的紡織代工中，聚陽必須要往上走、創造自己的新價值定位。

要做開放的平台角色，聚陽除了加強設計能力，更進一步發展一套新商業模式的軟體，向商業司申請 CPFR 科專計劃（Collaborative Planning，Forecasting，and Replenishment，協同、計劃、預測、補貨），讓客人和供應商依市場銷售的狀況，即時決定製造多少產品，並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需要的市場。

開放的合作模式，讓去年營收一二五。六億的聚陽，成為台灣最年輕、卻規模最大的成衣製造廠。

共攤風險、共創價值、共拓市場

每一個產業，都有自己的產業鏈、生態圈，企業能掌握自己獨特的能力，知道如何開放，開放與誰合作、共創價值，才能在產業鏈中佔有一席之地。

「企業必須在一個生態系裡找到獨特的定位，」中興大學企管系助理教授邱奕嘉指出，「開放不只是獲得創新、更是一種策略思考，就像宏達電。」

今年十週年的宏達電，算是手機通訊業裡的後起之秀，成長飛快，光是去年相較前年的營收成長率，就高達四四％。宏達電已經連續三年進入標竿企業前十大，今年第十名。

宏達電主力產品是高階智慧型手機，市場較小，但是它卻能夠快速崛起，就是因為宏達電與軟體供應商──微軟，及客戶──電信業者，形成緊密的「共生」系統。

微軟為了從電腦切入手機，與獨霸四分之三手持式裝置作業平台的諾基亞 Symbian 一較高下，而急於找合作伙伴。二○○二年，宏達電因為沒有手機品牌廠（例如諾基亞、摩托羅拉）的代工訂單束縛，加上身為全球最大的 PDA 設計代工業者，所累積的 PDA 研發能力，選擇押寶微軟的作業系統，並率先研發出全球第一支內載微軟作業系統的 PDA 手機。

接著，在微軟的牽線下，宏達電搭上電信服務業者，直接做上電信業者的客製化生意。現在，宏達電一家要服務好幾個國家、數十個電信公司。不同於惠普、戴爾與台灣代工廠間互相拉扯毛利的關係，宏達電的酷炫產品，和客製化的服務，讓宏達電享有近四○％的高毛利，今年更將挑戰獲利五個資本額。

今年九月，宏達電慶祝十週年的活動裡，執行長周永明就指出，宏達電是微軟的產品開創伙伴，與微軟的合作不僅是研發，還包括共同行銷與銷售。搭上巨人的翅膀，宏達電將飛得更高、更快。

企業在競爭浪潮中起起伏伏，標竿企業不同於一般企業的，是他們思考的不只是生存，更是領先。如何領先競爭、領先潮流，不斷求變。

創新，而且是不斷的創新，是領先的重要環節。

「企業卯足全力創造一個獨特性後、就停止創新，實在是大錯誤，」就如伽斯柏觀察國際頂尖企業指出，「只有不斷創新，才是避免災難的唯一良方。」